2022/02/05

關於偏鄉教育與少數民族,對於竹山亮導演之紀錄片《走近大涼山》我有些觀點的批判和期許

這假期剛好看到兩個關於偏鄉教育的影片,一部是《不丹是教室(教室裡養了一頭犛牛)》,另一部是日本導演到彝族領地拍的《走近大涼山》。這裡我談一下後者,文末我貼連結,可免費欣賞該紀錄片。

我很喜歡製片方再入大涼山的機緣與導演鼓舞大涼山孩子讓願望說出來,說這樣有助於實現它。這樣的安排讓紀錄片工作者的敘事前後呼應而完整、賺人熱淚。不過,我在某些觀點上是不認同的。

1.影片呈現了數度提問大涼山人:「你喜歡城市還是喜歡大涼山?」提問是帶著怎樣的前提或價值觀?或是預設受訪者怎樣的回答?我覺得提問本身設定了框架,當受訪者吞吐說出的內容,使得觀眾的解讀空間太多可能,當包括了問題不能問出質性的分析,或是不能產生效度時,各種詮釋也都欠缺立足點。這不是留下「作者以死」的詮釋空間,我對這樣的提問和回答是覺得尷尬的。

2.再次走進大涼山,是基於對於貧困地區的關心。但如果是基於憐憫,或是基於窺探底層,再基於拍攝方所呈現的日本、上海等身分位置,於是有「我來關心」、「請大家關心」、「要幫助他們」的「家長式關心」,我覺得這樣的姿態是有問題的。而這也是我看到大涼山彝族人遷居至昭覺的現代社區,我反而覺得是驚顫的,那就像是臺灣八八風災後臺灣政府安排原住民遷住到平地新建社區一樣,讓原居民改變原先山林居住的模式,是對既有文化的剷除,對原有山林智慧的滅絕。當遷住者須在公寓中自堆柴火烤窯,他們用迴異原有的居屋方式在生活,起居有著遷就。「現代化生活」是種吸引人的毒品,用微波爐或是瓦斯爐並非必然美好,這種省思和批判在影片中是欠缺的,原因就在影片創作者的位階態度(要不然就是對審片方,例如政府,在敘事上自我審查與膽怯,淪為歌頌政績,失去以大涼山人為主體的觀點)。

3.所謂的大涼山孩子的教育「首重衛生習慣」的思維,這也是存在著文化優越感的姿態的。我認為大涼山人吃烤豬肉直接用手而不用餐具,或是對是否洗漱,都有其因應地理、氣候、氣溫、物產等所發展出的生活適應。洗漱、牙膏或是沐浴劑被認為是現代化生活的必備,但這些企求潔淨的操作,卻是搭配資本與消費而來,舉例來說,牙膏要擠多少量,膏物要敷在哪種器具,是消費宣傳下的社會化過程,我並不覺得該如此盲目複製這樣的生活價值,用了化學潔劑,感覺是過著現代化的無菌生活,但「潔淨」、「無菌」、「不病」其實是虛妄的狀態,瓶罐和化學液更污染了自然。

大涼山人的山林生活,非賴洗漱或牙刷,必然有其保健的生活智慧,那是我們不知道的益菌平衡與免疫力養成的過程,那更是影片創作者該去挖掘與歌頌的。而當製片方用現代衛生的優越位階去評價大涼山人的生活時,其複製與強化的是如同城市人對大涼山人的歧視。文化人類學中一再提醒,對於異他文化或霸凌者,常就是用「髒」、「臭」來合理化排擠弱勢有其正當性。有時,呼應著歧視者的觀點,致力於讓弱勢者「不髒」、「不臭」,但那依舊是優勢者的觀點與定位,沒去看到其實本來就不算髒,大家誰都有味的事實。那個「我來教你們....」與「你們應該要學習......」的心態,這種積極去介入的心態都是在貶抑大涼山文化,且都是對大涼山人尊嚴上的侮辱。我得說,製片方對於異他的文化,欠缺謙卑的態度,太過自我中心的傲慢。

對於影片打開一道窗讓我看到不一樣的世界,我肯定這個紀錄片在敘事上的流暢與完整度。但我覺得該片人文關懷的角度是落於俗套的。對於從他處派到大涼山的教育工作者,如果存在著漢人文化中心,又盲目附會資本主義的生活模式,又誤認父權式由上而下所推進的發展與建設都是好事,那我真擔心教育工作者在重複對大涼山人營造自卑,並羞辱該地原有因地制宜智慧的文化個體。

或許,是電要上山,而非人下山用電。但在用電之外,那原有的山林智慧、母語之美和地方驕傲,才是最有價值的給力(empowerment)和尊嚴的維護。

我不是反對足球教練或是移居社區,我是反對在高姿態下自我中心的文明優越感讓少數民族失去對鄉土文化的認同。我也不是反對電信基地台上山,但在基地台上山後,大涼山人也可用手機看到上海人的生活模式時,我想問,有多少新舊世代可自信理解大涼山的好與上海人的悲?

觀賞竹山亮導演《走近大涼山》由此點
https://youtu.be/GgWZDvgW9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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